主题:中国馆"上妆"学问多——色彩专家揭秘"中国红"
播出时间:2009年6月6日13时(中波792、调频89.9)
嘉宾: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 宋建明
主持人:高源 叶波
主持人高源: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下午好!您现在正在收听的是东方广播电台的《世博进行时》节目。我是高源。
主持人叶波: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叶波。欢迎大家收听今天的《世博进行时》。今天是2009年6月6日星期六,距离2010年上海世博会开幕还有329天。
主持人高源:是的。这一周的《世博进行时》带给大家的内容是“世博热线”,谈一谈中国馆的“中国红”话题。
主持人叶波:中国馆大家都比较关注它是什么颜色,现在知道它是“中国红”。为什么要定这个颜色作为中国馆的颜色呢?或者说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标志,LOGO色。远远看去,我们就能想象出那个红颜色熠熠生辉的感觉。
主持人高源:说到红,其实有很多很多种红,大红、桃红、玫红,深深浅浅的红,到底是哪一种红呢?
主持人叶波:这个红的来历,我们今天要请来自于中国美术学院的副院长宋建明先生来说一说,他最清楚了,为什么要定这样的红。
主持人高源:我们也提前来解密。
主持人叶波:现在进入“世博热线”。
今天我们非常高兴请到一位嘉宾,重量级的人物,来自于中国美术学院的副院长宋建明先生,就中国馆的“中国红”这个颜色,请他和我们来交流一下,说一说它的前前后后。
主持人高源:宋院长,您好!
嘉宾宋建明:你好!
主持人高源:非常高兴您今天能够来到《世博进行时》节目做客,和听众朋友们提前分享中国馆的“中国红”。
平时,在上海的朋友在开车,比如说在南浦大桥、卢浦大桥,到浦东那一块,现在已经能够看到中国馆巍峨的外观了。
主持人叶波:昨天我就看到了,和我前两个月看到的已经不一样了,气势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冲动,想赶紧停车拍照。
主持人高源:它这个外形是非常独特、非常巍峨。我们也了解到它的外墙是红色的,其实已经开始有了几抹“中国红”挂上去了,是吗?这个红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主持人叶波:它的整个过程,我想听众朋友非常感兴趣,您能不能从设计规划到最后确定,来给我们聊一聊?
主持人高源:应该有很多故事吧?
嘉宾宋建明:两个多月前,我接受了“中国红”的设计任务。以往比较注重建筑的体量和外形,色彩大的方向清楚的,是红色。问题在于它到了施工层面是什么样的颜色,才能够变成中国馆比较合适的红色,这个大家就开始犯难了。经过了据说是7个多月的讨论,没有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答案,然后中国馆的项目部就找到了我们学校,找到我,因为我的专业是研究色彩学的,而且我曾经研究过中国色彩文化史,所以对中国色彩的运用和它的观念比较熟悉。
主持人叶波:应该是很有造诣。
嘉宾宋建明:不敢说。但是当我到了现场之后,对我来说也没有亲历过这么大的单体建筑,另外建筑的结构也比较特殊,因为它是地标式建筑,所以我是有压力的。
主持人叶波:宋院长,当您到现场第一眼看到中国馆,这和宣传样稿上的是完全两回事,您有没有犯难情绪?
主持人高源:到底要用什么红呢?因为有很多很多种红。
主持人叶波:是不是有一丝的感觉,是有难度的?
嘉宾宋建明:肯定是。我看到它的体量之后,我感觉是非常庞大的一种大型建筑构架。因为我们是搞专业的,我大概足足半个小时在现场,在我脑子里不停地在演绎,在找它的合适的定位。
主持人叶波:用句不恰当的比喻,整个是电脑运算开始了。
嘉宾宋建明:你讲得非常准确,我脑子里真的是一幕一幕在演绎,一直到我心里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形象的时候,我才敢进去开会。
主持人高源:您先在外面做功课?
嘉宾宋建明:对。
主持人高源:是不同角度在看吗?
嘉宾宋建明:我分析了几个层面的问题。第一,这个建筑的结构是蘑菇结构,就是顶大,底部小。
主持人高源:上宽下窄。
主持人叶波:锥形的。
嘉宾宋建明:对。第二,它的体量特别大;第三,大部分时间处在背光状态。
主持人叶波:面对光和背光是有明暗的。
嘉宾宋建明:对,完全两种状态。我刚才说的是蘑菇,实际上我们说这个建筑是阳伞效应,也就是说建筑主立面在伞底下,所以它的色彩可能会比较难用。其实最犯难的还是这个建筑是中国的象征,世博会里核心的一个建筑,这个色彩涂上去之后,要让全民认可,这是非常困难的。
主持人高源:所有的人都要满意。
主持人叶波:不光是专家认可。
嘉宾宋建明:那是,一定是全民认可。后来我们进入会议室里开会,何镜堂院士也给我们讲他当年的构思,世博局的领导也交待任务,而且要求我们两个星期之内要拿出方案,所以当时感觉压力是很大的。那怎么办呢?只能先接受下来再说。于是我回到杭州,带着我们中国美院色彩研究所成立课题组。在第一时间拿来建筑图,先分解图,我分了几个步骤。一些同事去做建筑模型,一部分人到杭州市去找所有跟红色有关系的材料、装饰物。
主持人叶波:不光是色卡?
嘉宾宋建明:不是色卡。
主持人高源:这是我一直想问宋院长的,您作为建筑的化妆师,涂上去的不仅仅是颜色。因为建筑不太一样,它不是白纸一张,建筑有不同的“肌理”,比如有玻璃、水泥、瓷砖,它反应出来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嘉宾宋建明:是的。
主持人高源:那您怎么来选择它下面的“肌理”?
嘉宾宋建明:所以我在第一时间一定要找到几个问题:一个是模型建筑解读要先搞清楚,二是色彩的范围的基本形象是什么一定要清楚。然后我就把杭州市所有能够像红色的全部买到,大概有上百种,在我的研究所里铺开。
主持人高源:这段时间您可能看到红色,眼睛就泛光。
嘉宾宋建明:第三,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因为我是研究色彩学的,我知道红色在大型建筑是非常难用的。原因是什么?因为红色的波长是780毫微米。
主持人叶波:780毫微米?
嘉宾宋建明:对,780纳米。这个波长是非常强的。
主持人叶波:就是非常厉害的,远远就能看到的,很抢眼?
嘉宾宋建明:对。所以红灯、救火车就是它。所以,大型建筑很忌讳去用它,因为看久了眼睛会泛绿光的,有补色残像这样一个生理现象。
主持人叶波:会残留在眼睛里?
嘉宾宋建明:对。如果特别大的体量,色度控制不清楚,整个是飘的,眼睛老是有绿斑。
主持人叶波:我倒是有这方面的体会,你看电视,如果穿红衣服的话,摄像机拍了抓不住,红颜色在飘,是浮动的。
嘉宾宋建明:对,就是这种现象。
主持人高源:这和穿衣打扮也有关系,你说谁能把红衣服穿得特别好,其实这个人就很会穿了。
嘉宾宋建明:红色最容易使用的是口红,它怎么弄也就是一点点,都是点缀,这是没问题的,腮红就很难处理。
主持人高源:脸巴掌大的一块都难处理,那中国馆这么大,怎么办呢?
嘉宾宋建明:所以它的难度就在这些。最重要的是,我们确定的是“中国红”,究竟什么是“中国红”?
主持人叶波:对,它有没有一个定律?
嘉宾宋建明:我把自己置身于国际语境,也就是说我是站在国际上来看,凡是中国人使用的主流的颜色,就可以被国际认为是“中国红”,这个红是非常丰富的,有大红、有朱红、有桔红,有各种各样的红。但是建筑不可能把所有的红都贴上去,所以我们必须去找一个色位很正的,艳丽不失沉着。也有人建议干脆就用中华牌香烟的红,因为这个红挺好看的。
主持人高源:有点像枣红。
嘉宾宋建明:鲜红。这个红如果放大,放到建筑上一定会飘起来,因为它太鲜艳,太艳丽,人看了以后眼睛一定会泛绿光。还有人建议干脆用故宫的红,单项建筑最大体量的就是故宫了,因为我曾经做过故宫的功课。
主持人叶波:我觉得故宫的红不明亮。
嘉宾宋建明:故宫它是一大批一组红,大概有七八个红组织在一起,造成了一个“故宫红”。其实它的红墙是红土,不同的门是不同的红色,不同的柱子有不同的红色,还有横梁上的彩绘是各种各样。但也正是因为故宫的红给我一个启示,我是不是可以在这里面找到一组红,组成一个整体形象,这是我的一个突破点。于是我就开始对建筑进行分解,研究之后觉得,这个思路是唯一能够解决的思路。也就是说,用一个红是不可能把中国馆塑造起来的,它必须用多少呢?我们曾经用到十个,最后压缩成七个。红分七色,四色对付外立面,三色处理内部。为什么内部要处理?你走到中国馆内部,你会发现所有红墙的地方全部处在背光位置上。红色一处在背光位置上就发黑,所以我作为色彩设计师,就必须要处理这点,要软化这个红。然后还要使它形成节奏,红色形成节奏就是消解残像的一种办法。
主持人叶波:您说的这个节奏,可不可以理解为一种渐变的感觉?
嘉宾宋建明:你讲的太对了,实际上就是渐变,是不同色度的渐变。然后用艳度进行调整,外部是用明度进行调整,明度和色位。于是我就用油画颜料在画布上先来试,求出了七个红。涂了多少呢?涂了几十块,最后找到了红分七色、一脉相承、合而不同的组成。我以为这个就可以定义成“中国红”。
主持人高源:“中国红”是怎么样定义出来的,我们现在知道了。接下来怎么把定义出来的“中国红”运用出来、体现出来,可能还是有故事的?
嘉宾宋建明:“七色红”出现之后,我们要再跟建筑的结构吻合,我们做了一个图谱,大概排了二十几个方案,在二十几个方案里求出了一个最佳方案。这个最佳方案确立之后,就向专家组和领导汇报,受到了何院士的高度赞扬,他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红。我们实现了一个“中国红”的气象,正色、艳丽、沉着。
主持人叶波:艳丽,不飘。
嘉宾宋建明:对,它不飘,要稳住,又不是特别的那种邪劲,因为有些红是有点奇怪的。
主持人高源:前面您说到了“故宫红”,它除了有层次感之外,还和周围的环境相配的。比如说它有白色汉白玉桥,有彩画,有琉璃瓦顶,有金黄色的屋檐,有土地的颜色,有门钉等等。
主持人叶波:所以说中国馆难就难在这里。
主持人高源:您怎么把它表现出来、搭配起来?
嘉宾宋建明:这个建筑是有特点的,它是节奏感比较强,而且构架感比较强。所以我们确立了四种红,就是外立面四种红有不同的配比,主要是三号红,就是四根大柱,还有横梁上端几个主体的红色,它的面积最大,其他的面积分别是占20%,15%,5%,这样就形成有节奏的建筑体。
主持人叶波:您刚才说到了柱子等都用三号红,其他的用其他红,是不是也就是一个节奏的概念?
嘉宾宋建明:是的。
主持人高源:色彩的节奏?
嘉宾宋建明:色彩节奏跟音乐不一样,它是靠面积的。我们做了那么多方案之后,我们确立了这一组是最佳的。后面有一个难度,就是如何使概念红色转化成建材的颜色。经过专家组的讨论,确立用氟碳漆喷在铝板上,用这个作为基本建材。这个建材我也是建议,如果是光平整的红色,拼起来以后,那个工艺一定会导致上面有工艺的痕迹,也就是说整个建筑会像纸糊的,它会飘起来。我建议它一定要有一种“肌理感”,这时候建筑师他们也考虑了,我们其实是不谋而合,然后再探索“肌理感”是什么的状态,最后确立成一个像“灯芯绒”一样的,垂直的,他们就叫“长城形”,像城墙顶端的那样一个配比。
主持人叶波:“灯芯绒”的状态下就消灭了接缝的痕迹?
嘉宾宋建明:对。
主持人高源:“灯芯绒”给我的感觉是有一点点凹凸的?
嘉宾宋建明:不是一点点,是相当大的。它要形成3公分宽,3公分深,再有3公分的底部,像长城一样连起来的,而且还要用两组。到了上梁的时候,视觉高度比较高,所以它还要做得再宽一点。柱子部分不能太宽,宽了就很像集装箱了。
主持人叶波:这是要考虑到一个视觉差的问题。
嘉宾宋建明:对,这个就是所谓的建筑美学层面的东西,横竖比就非常讲究了。那就是由建筑师、专家组和制造商共同来求取。我也很幸运,我们碰到了一个外企,是在上海的,叫亨特•道格拉斯,他们的水平是非常高的。
主持人叶波:他们是提供什么的呢?
嘉宾宋建明:他们提供色料的色样,是他们自做的。我很发怵的,因为我们是用油画来实现的色谱。
主持人叶波:和油漆还不是一回事。
嘉宾宋建明:对。而且面积大了以后,色彩不是特别精准的话,它要走样的。
主持人叶波:日久可能还会褪色吧?
嘉宾宋建明:对。他们做得很好,他们一次打样,基本成功。
主持人叶波:就达到你的要求了?
嘉宾宋建明:对。大的达到我的要求,但最后细色的时候,也做了若干次尝试,最后终于找到一个非常合适的、大家都很满意的颜色,然后就开始做了一个开机仪式。
主持人叶波:这个我有点外行,不太懂。这个颜色定下来以后,就是您刚才说到的光谱,如果定下来以后,它是不是就达到统一的颜色?
嘉宾宋建明:不是,它要把我们色谱的样子变成建材的色样。因为一到建材,那就是上万平方米了,我提供的是25×30的一个色块,我的七块是这样提供的,他们每一块就要达到上千平方米。最后不是要转化成一个工业语言吗,所以后来就做得比较好了。
主持人叶波:就等于是一个外衣。
嘉宾宋建明:对。
主持人高源:从颜色的选择、组合、韵律感,到怎么样体现颜色的一种形式,这个建筑“灯芯绒”的样式,最后再把这样一个设计展现出来,在那么大的建筑上体现出来,这个过程真的是一波三折。在给大家做介绍,里面有这么多建筑方面的知识、美感等等。
主持人叶波:另外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颜色随着色温的变化也会起变化。白天看和晚上看不一样,晚上如果色温低了,比如只有3000多K,白天是5000多K,颜色肯定会变化。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嘉宾宋建明:人看色彩,不是单纯用眼睛来看的,他是用认知来看的,所以我们叫做“心理颜色”。因为人的眼睛不可能像照相机一样那么精准,那么精确的每一个变化,底片就会不一样。人是一种自然动物,他是适应这种变化的,只要你在一定范围内,他都会认为是一个颜色。所不同的是,这种变化人可以接受,而且会觉得很自然。
主持人高源:您的意思是,你们选了七种红,参观者看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是七种红,他们觉得就是一种红。但是你们运用了色彩心理学的认知,让他们感觉很舒服?
嘉宾宋建明:对。只有专业的人才能看得出来,一般人看就是一种颜色。
主持人叶波:刚才您说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举了例子。比如说三号红,建筑的架构是上宽下小,它有遮阳的功能,那在遮阳底下一部分,这个红和上面见到阳光的红,颜色应该有差别的?
嘉宾宋建明:见到阳光的最宽的那是四号红,那个应该是最重的红。曾经试样摆挂了很长时间,那里面有两块颜色,一块是三号红,一块就是四号红。不对,一号红是最深的,三号红是第三号的深,这样就拉开色差了。
主持人叶波:对,拉开色差就有变化了。现在我们完全明白了,这个工程是相当庞大的,而且难度也不低。
主持人高源:都是智慧的结晶。
主持人叶波:由于时间关系,我们今天只能聊到这里了,我们也更期待它的外衣穿上去以后更加漂亮。
嘉宾宋建明:我也很期待。
主持人叶波:能够感觉到非常震撼的感觉。
主持人:谢谢您!
来源:世博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