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的眼泪
(一)
xxxx年,北平,一个暗无人迹的午夜……
一个黑影从临街的院子翻出,敏捷而迅速的跳进了另一个院子。其后有一身着制服的年轻人追来,不见了人影,四处张望了一番,沿街跑下去了。
黑影跳入了一个大而空的院子,在若隐若现的月亮的照射下,院中可见一棵大树及几间雕梁画栋的屋子,屋子高大而有气魄,但都大门洞开,里面黑黑一片,显然很久没有人住过。黑衣人观察一番,放心地走到院子正中。
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那黑衣人一惊,猛回头望。
只见大院门前站着一女子,身着一件紫色旗袍,披肩长发,举止沉稳,不发一言。
黑衣人站定,原来是个身材匀称的年轻人,他迟疑了一会,问:“姑娘可是住这里?”
月光此时暗淡,那女子面貌均不可辨,只可看出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面遮一块黑布的黑衣人微扬头,大胆道:“姑娘既不是住在这里,也是个访客?不知是否肯赏脸告诉我,这是谁家的大院?”
那女子还不答言,只转身,轻打开门栓,把大门推开一半,大门发出“吱吱”声,在午夜格外刺耳,那黑衣人显然是个年青人,摆手急叫道:“你不肯回答倒也罢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将我交给猫儿呢?这对你有什么好?我今天够背运的了,忙活了大半夜,什么也没捞着,你就不能行行好放我一马?我既然逃到这里来,那么就是我和这里有缘,不管你是不是访客,总比我强,别出声,放我走,拿出个东道主的样来,赶明儿个我高兴了请你喝豆汁儿怎么样?”
一直扶着门没有动作的姑娘听他说完,微微笑了一下。在这一瞬间天上的月儿份外明起来,映出了姑娘那月光一样的脸色,两道乌黑细长,像新月一样弯曲着的眉毛下是一双大而椭圆形细长的黑眼睛。浓密而卷曲的长睫毛轻颤了一下,从这艳美绝伦的眼角闪下一颗晶莹透亮的令人惊叹的泪来。这滴泪落与玫瑰色的嘴唇微微上翘几乎是同时的。这张女神一样美丽无比的瓜子脸上就泛出了这样一种高贵而奇特的笑容,然而,只是一瞬间的,这足以照亮白皙的浅笑就连同姑娘一起消失了。只剩下灰色的大门在那里半开着。
穿黑衣的年轻人完全看呆了,他没有发觉遮住脸的黑布滑到了下巴下,露出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等到他完全清醒,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一耸。四周已恢复了刚才的黑暗与宁静。他不甘心的四处看看,全是死气沉沉的黑暗,再没有什么了。
一栋旧式的二层小楼,沿黑暗狭窄的楼梯之上顶层一个房间,临窗坐着一个年轻人,面对窗口,一只手直搭在面前的老式写字台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支铅笔,右腿横搭在左腿上,静静坐着。
年轻人约二十出头,面色微微发棕,一双稍上挑的眉毛下,有两只有圆又黑的黑眼。直鼻,略方的下颌,嘴唇微翘,现出兴致很好的样子,专注的望着桌前一幅尚未画完的少女像。
画上的少女宛如午夜回眸的姑娘,只是头发与衣衫还没画完。
年轻人叹口气道:“想我薛英在江湖上也闯荡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么一点点事情也搞不明白?她究竟是人还是……唉,不可能不可能!”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薛英的感叹,推门进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弯弯的长眉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下,又一只小巧而可爱的鼻子和樱桃红的嘴唇。肤色雪白,乌油油的头发从额前分开,在脑后编成两股辫子反垂在胸前。
她身着一件白衫和深蓝色裙子,手拿一份报纸。
“哥哥,你看!‘神探许文妙手布阵,无明神偷落荒而逃’”。
薛英一把抢过报纸摔在桌上,“阿琳呀,你就不能看点别的?”
薛琳委屈道:“别的?看点关于哥哥的事有什么不好?哥呀,报上说你缩头缩脑,不以真面目示人!”
“闭嘴”,薛英从椅子上蹦起来,站道门口四处张望,然后,轻而迅速的把门关上,嗔怪薛琳道:“你怎么能这样大声呢?让外人听见怎么得了?”
薛琳不服气道:“那么紧张干什么?二楼又只有我们一家,一楼的张大妈他们前两天也搬走了,谁会听啊?”
“隔墙还有耳呢。何况这几天那个叫许文的破巡捕追得我紧,不能掉以轻心。”
“人家叫侦探,再说,他也不认识你呀!”
“哼!不认识?猫会认不出老鼠吗?”
薛琳十分不满道:“猫?老鼠?看你把自己比得多么低。哥呀!你这么整天提心吊胆,多么丧气。侠盗还有个名儿呢,你叫什么?无名神偷?当贼也不光彩。”
薛英听了这套理论,不由得笑出声来道:“你呀,真是个小学生,当贼哪里有光彩的?现在可是个现实的世界,小妹妹!爹妈死的早,没有你这个丧气的大哥,你拿什么交学费?吃什么,住什么?你还想要我去光彩?容易,拿出纸写个便条,我,大盗薛英将于今晚什么时候盗你家财。然后我就得亡命而逃,被那个许文追得到处乱跑,这不是猫捉老鼠又是什么?我这个老鼠还给猫提供点儿情报,真是疯了!光彩--我没那么大能耐!再说我光彩了,你还上哪门子学呀?现实一点吧,小姑娘,有钱在手,阿咪佗佛了,管它什么光彩不光彩的,先有吃有住,再帮那些没吃没住的吃点住点,你还求什么呢?”
薛琳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能不能找点儿正经工作呢?比如说,肖纲的爹是开洋行的,你可以--”
“得了,让我看别人的脸色?你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呀!再说你那个阔少爷的同学才靠不住,我看他满身铜臭气。”
“人家文质彬彬的,又没惹着你,别对有钱人都那么反感,你这叫偏见。对了,他还要请你参加他的生日晚宴呢。”薛琳从门边的床上拿起一个蓝布包,从中取出一张大红帖子,递给薛英。薛英接过,顺手扔到桌上,说:“什么晚宴不晚宴的,他想让我更清楚自己穷啊?不去。”
这一会薛琳有点急了:“你怎么,怎么能不去呢?哥!你……让我一个人去吗?”
“你非得去?”
薛琳点头。
“那……”
四周是音乐声声,身着礼服的青年学生们翩翩起舞,薛英穿着一套黑礼服,戴着白领结和白手套,强拉着薛琳穿过人群到舞池边。
薛琳把手从哥哥手中抽回,她穿的是一件白纱西式晚礼服,头发高高盘起,戴着白色半透明手套的手左右搓了搓,叫道:“哥,你干什么嘛!都把我攥疼了。”
薛英道:“你就不能不让那些人碰你的手?看你被他们抓着转呀转的,我就来气。”
“哎呀,这是跳交际舞!哥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我能比你早生两年吗?你要小心了,我看他对你不怀好意。”
“谁呀?”
“还能有谁?那个阔少爷,肖纲!你瞧他正朝这边走呢,小心别让他缠住你不放,哼,瞧他那个样子,是个女孩儿就抓了不放手。”
薛琳不禁笑道:“那是在跳舞!他是东道主,自然要多跳几场啦,这很正常呀。别那么讨厌人家了,洋服还是他送给你的呢。”
薛英使劲扯了扯雪白的领结,“这破衣服,穿的我透不过气来,又硬又不方便。”摘下手套塞进上衣的兜里,继而两手插着裤兜:“平白无故的干嘛要他东西?明天你给我还他。”
薛琳正要答言,发现肖纲已来到近前,忙挽住他介绍道:“哥,这是肖纲,我同学。----肖纲,这是我哥哥。”
肖纲岁数与薛英相仿,中等身材,眉清目秀,下巴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些许青色,神态文雅,笑容可掬道:“您好!”伸出右手。
薛英看了一眼薛琳,发现后者正急切地给他使眼色,于是很不情愿地握了一下肖纲的手。
薛英身后不远处,一个着晚礼服,年约二十七八的年轻人正与一位穿米色洋裙,戴眼镜的年轻女子交谈。
年轻人浓眉大眼,鹰钩鼻,一字形的嘴,一张四方脸,满脸是英气,习惯性的站得比直,说话声音低沉,洪亮有力。女子则一派女学者样,语调细声细气。
那年轻人便是午夜追捕薛英的侦探许文,女子是<<北平日报>>的记者,肖纲的姐姐肖明。
“……昨晚行动的大体情况就是这样。遗憾的是百密一疏,还是让他跑了,不过我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露,由社会各界给我的支持,我一定会成功抓住这个所谓的‘无名神偷'的。”许文信心十足的说。
肖明一副了一下宽边眼睛,苍白的脸上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听说许先生曾经在美国进修?”
“是的。在学院中我主修犯罪心理学。”
“那么你是否可以分析一下这位无名神偷的心里动机呢?”
许文浅笑道:“这个没什么,小偷嘛,都是要偷钱的,京城里有不少有钱的老爷。这个无名神偷,本领不错,当然去偷大户人家,不屑于偷普通百姓。”
“哦,他为什么一定要偷呢?”
“这得去问他了,这个问题很复杂,从心理上分析……”
“对不起,打搅了!”肖纲走过来很客气的说,并鞠了个躬,“许先生,姐姐,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的两位佳宾,我同学薛琳和她的哥哥薛英.嗯,这是许文先生和我姐姐。”
几位客人彼此友好地见了礼,薛英甚至以还说得过去的风度说了两句客套话:“今天的宴会真是热闹呀!”他皮笑肉不动地说道,“薛先生的朋友真是多。”
“哪里哪里,”肖纲礼貌地回答,“是大家肯赏脸罢了。--薛先生不会介意我和阿琳跳一段舞吧?”
薛英一愣道:“怎,怎么会?”
肖纲一笑,拉着薛琳走到舞池正中,两人迈着轻快的脚步跳起双人舞。薛英很不舒服地望着他们。
“你的妹妹真漂亮!薛先生。”肖明在一旁说。
薛英似从梦中惊醒,“啊,您过奖。”
“现在您是否可以接着谈刚才的话题呢?”肖明对许文说。薛英站在旁边,眼望着舞池,心思却盯在许文身上。薛琳在舞池里也时不时大胆而好奇地看上许文几眼。
“这个嘛,……我说,一般小偷犯罪总是有心里问题,比如说喜欢不劳而获啦,或是有强烈的占有欲等等。而我认为,小偷犯罪的主要原因是游手好闲,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懒'……”
“许先生。”薛英打断了许文的话,直率道:“照你的意思,小偷都是懒汉喽?那么他们又为什么要费劲去翻墙,在街上要饭不是更合适?”
许文心平气和的说:“话虽如此,偷来的钱总是来得容易,也多。”
“哎!我认为偷钱才不容易,小偷挣的可是个辛苦钱。”
肖明不禁笑了:“小偷也有小偷的难处吧?”
“那当然!首先是小偷宁可去冒险也不去要饭,在人格上就比乞丐高。”
许文听了这话,用他鹰一样的眼光注视着薛英。薛英也毫不示弱地用自己的亮眼睛回盯着他的双眼。
“还有其次?”肖明饶有兴趣。
“其次----”薛英见许文收回了目光,于是也改望着肖明答道:“还有……现在这个破世道,什么是对,什么算错?黑白有时候都弄颠倒了,偷又算什么!”
音乐声声,许文在一边眉头微锁,一声不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二)
仍是身着洋服的薛英,走在热闹的街市上,边走边时不时扯扯雪白的领结。
四周来往着行人与小商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断。忽由后面闪出一二十来岁,尖嘴喉腮,车夫打扮的年轻人,瞅了薛英的背影一眼,似有发现,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去,挡在薛英前。
“薛大哥!近日来--真是好买卖呀!”这个背略驼的小个子年轻人鬼笑道:“洋装上身儿,不同凡响了!”
薛英先一愣,见是此人,不觉骂道: “死东西!妈的吓死我了。”
“哪儿能啊,方圆十里,谁不知道薛大哥的胆儿,上天入地没有不敢的呀!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薛英道:“山子,就数你嘴滑。今儿个我陪阿琳参加了一个什么死宴会,哎呀吭死我了!这个破衣服勒得我难受不说,还碰上了那个可恶的侦探许文。我实在是顶不住了,回家换件衣服再来接阿琳。”
山子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薛英的衣服,听到薛英的最后一句话,才好像从梦中醒来似的,叫道:“别换呀,薛哥!好机会,现在沙沙舞厅正开什么一周年店庆,杜老大也要去那儿,就您这一身儿混进去没问题!这可是下手的好机会。”
“你让我去偷杜老大?光天化日,你得了!”薛英想也不想,朝前就走,“我还接阿琳呢!”
“哎,哎,别呀!”山子拉住薛英的袖子,往前跟了两步,见薛英停了下来,,忙一边讨好地弹弹那只袖子,边不失时机地说:“开开眼界也好呀,薛哥,就呆一会儿还不行吗?我做您的跟班,绝对不会亏了您。”
“啊--”薛英点着他的鼻子道:“好小子,拿我当挡箭牌。”
山子见他口气有点软,马上“薛哥”“薛哥”地叫个不停,“您就照顾兄弟我这一回,让我看看那些有钱人是怎么吃喝的,成不?……再说了--”他眨眨眼,故作神秘:“听说那个有名的交际花夏梦银也要去捧场,据说她漂亮的能叫男人看了睡不着觉。”
“关我什么事,你少废话!”
山子一笑:“您同意了?”见薛英不答,就更是眉开眼笑了,“咱们去吧!”
“可有言在先,就一会儿!”
“就一会儿,就一会儿!这边走……哎呀薛哥,还是您最够朋友!”
沙沙舞厅里,灯火闪亮,薛英由门口往里走,山子紧随其后。
薛英随手从侍应女郎端着的盘子中拿了一杯酒,山子也想效仿,那女郎却白了他一眼,转身自去了。山子扑了一个空,指着女郎背影骂道:“狗眼看人低!”声音却不高。
薛英笑了,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味儿不错嘛。”
山子羡慕地看着:“让我尝一口,好吗?求您了……”
薛英没理他:“杜老大呢?怎么没来?”
“这----”山子正欲答,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山子乐了:“这不来了?”
进来的人却不是杜老大,而是交际花夏梦银。
夏梦银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旗袍,乌木一样的秀发盘在头顶,微散下几缕垂在额前,小巧而略尖的下巴显得清晰而俊美,见人最多只是轻点一点,不见一丝笑容。
认出那是午夜女郎的薛英,出神而惊讶的看着她。山子趁机扳过他手里的杯子喝了点葡萄酒。
黄昏,一座古式二层别墅前,薛英穿着他贯穿的黑褂子,犹豫的张望着。
“先生!”从其后走来一位挎着篮子的小姑娘,十六七岁,聪明伶俐的样子,“您有事吗?”
“我”,薛英咽了下唾沫,“我想找夏小姐。”
“啊---”小姑娘眨了眨眼,上下打量打量薛英,拖了点长腔道:“你是我家小姐的朋友?”
“这个……我们见过一面。”
“那,就不是喽?先生啊,您想见我家小姐,晚上去吉祥戏院就好了,干嘛到这里来,我家小姐白天要休息,不见客。对不起。”
小姑娘飞快的说了这几句,迅速绕开薛英,走进院子去了。薛英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咧了咧嘴。
“真是……眼看人低,------要不是本大爷懒得骂女孩子,你这小丫头片子,早就……哼!”薛英低低的骂道,“还去什么戏院,一个女人,值得我费这么大劲儿吗?”
他边嘟囔边沿街走,突然一转身向一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太问道:“您老知道吉祥戏院怎么走吗?”
夜晚,吉祥戏院门口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从戏院内传来音乐声声。
薛英双手插兜,在人群中慢悠悠地向戏院门口走着,刚要开门,忽然看到由门口走出两个人。
他皱下眉,下意识的一侧身,闪进了旁边的阴影中。
那一男一女走到了戏院门前亮堂堂的空地上,挺住脚步。这是侦探许文和记者肖明。
“看《光明报》,新刊鸳鸯蝴蝶派小说新作!”
一个报童把手中的报纸举的比头还高,“小姐,先生!看一看吧!《惊魂桃花党》,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超级罗曼提克!”
肖明笑了,拍拍报童圆圆的脑袋,“是罗曼蒂克,给,这是钱,给我拿一份。”
拿起报纸,肖明抬起头发现许文在四处张望,“怎么,许先生看见老朋友了?”
“朋友倒不是,八成是熟人。”许文答道,“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影闪过,好像要故意避开我。”
“呕,为什么呢?”
“大概是’老朋友',嗯………”许文眯着眼睛想了几秒钟,才又开口说,“我送你回去吧,肖小姐?今天的戏怎么样?”
“不错,可惜没看完。我忽然想到有篇稿子没写完,只好回去了。我可不好意思让你送我,许先生;你刚进去,戏还一眼没看呢!”
“没关系。”
“那就麻烦你了。”肖明理了理自己的白色洋裙的裙褶,笑着说:“谁让你运气不好,刚一进去就碰到我呢。”
许文笑笑,让肖明挽上自己的左臂,两个人沿街走下去了。只听许文问道:“你弟弟跟薛英很熟吗?”
又是一个午夜,一个漆黑的胡同,月色不怎么好,依稀可辨走着一位苗条的女子。
女子脚步轻巧,走得很快,忽而一转身,进了一所院子。万籁俱寂,只有推门时“吱,吱”的声音,响在暗夜里。
她进入的这个大院,正是薛英先前误入的那个,一样的空洞,一样的荒凉。
女子把门掩上,步入院中。
“你终于来了。”
薛英从门旁的黑暗中站起来,带着点得意,“我等了好几天,你还是来了,夏小姐。”
夏梦银只站定,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低低的。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你等我做什么?”
“我?我喜欢你,你很……美,我一直想再看见你一次。”
夏梦银于是笑一声:“你,喜--欢--我?那去找我呀,舞厅,赌场,戏院.随便哪儿,随便什么时候,只要你有钱,随便你!要是你没钱……别对我说干你这行的没钱,我才不信!大爷,回去吧,回去,另找个时间,另找个地点,带着你的票子,来找我,只要我高兴,与什么都可以。现在----马上走!听到了,啊?----”她嘲笑似的拖长了调。
薛英看着她的背影:“别这么说嘛,大约一个月前吧,在沙沙舞厅,二十九天前,在吉祥戏院,二十八天前,华祥赌场,二十七天前,还是吉祥戏院……咳。这么说吧,反正这一个月来我天天找你,天天看见你,有时候你身边还没人,可是我不知怎么的,就不想走过去了。所以最后我想还得在这等你,我那天在这喜欢上的你,只能还在这儿找到,这不,找着了!你呀,别那么说话,什么赌场,舞厅,哪里的你不是现在的你,真的!----你别总不动,回头看看我,我是那天避猫的老鼠,偶尔呢,看见了一个仙女。你要钱我可以给你,我可不随便要你什么,只要你再给我笑一下就好,只当也让你自己开心。”
夏梦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你说的什么话,我只是一个舞女,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见得认识我,你喜欢我的脸,那就直说好了。干什么搞得这么复杂……我很敬业的,你本不该这么费脑筋。”
“得了,你根本就是在说谎。”
“你走!”
“不!”薛英动了火气,“我才不走!谁也别想支使我,你给我听着,我虽然头脑简单点,可还没糊涂到这个田地。没错,你漂亮!你那天一笑就让我发了呆----你让我把你当舞女看,为你单单花钱。我薛英是这么瘪的人吗?你敢这么看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喜欢你,怎样!你管不了我把你当作什么。”
夏梦银轻轻的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淡淡说:“你是谁,要干什么?算了,随便你,将来谁知道呢。这么突然的来了,一定也会突然的去的。”她把头回过来说:“我的心是死的,我的泪是空的。你要什么,拿去吧。”
“哥哥!”薛琳双手托腮,坐在薛英房中的老写字台前,一双大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你说,我该不该和她出去呢?”
薛英翘着二郎腿,半躺在门边的床上,懒洋洋问:“谁呀?肖纲,不行,那小子我不喜欢。”
“不是他呀。”
“薛琳低下头,呼的一下子转过身,冲冲的说:”哎!肖纲有哪一点不好啦?你不喜欢他?“
”他哪一点好呀?“
”他----“薛琳想了一下,”有教养啊,有礼貌!嗯,学习好,长的……一表人材。“说道这里脸红了,连忙笑。
薛英也笑了:”你真是有一点儿长大了。“
他过了一会儿慢悠悠道:”虽然他也许看上去还不错,但他毕竟还是个有钱人,相信你哥哥的眼里,人要是有钱了,和我们这些没钱的就是不一样,他不只是一个阔少爷,他还有一颗有钱人的心,他骨子里肯定瞧不起咱们,咱们也不稀罕他那点脏钱,咱们一向清清白白的。离他远点儿!否则吃亏可是早晚的事……啊,那你要和谁出去?“
”另一个同学。可是----我不跟你说了。“薛琳口气软了下去,”他听说,不高兴。其实也就是随便聊聊嘛,又没什么大不了。那个小心眼!“ |